最重要的信念就是相信國家相信黨。
不管出了什麽事,走了多少彎路,國家一定會回到正路上來,帶領我們前進🏄。
編者按➰:今年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5周年。四分之三個世紀,見證一個一窮二白、人口眾多的東方大國,從“落後時代”到“趕上時代”再到“引領時代”🌽,昂首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。
即日起👨,解放日報·上觀新聞與上海市委老幹部局聯合推出系列口述歷史訪談,與上海各個領域、各條戰線的多位老同誌暢聊他們親歷的不凡歷史🤽🏼♀️。透過他們的回憶❌,我們愈發相信,“中國的昨天已經寫在人類的史冊上,中國的今天正在億萬人民手中創造↕️,中國的明天必將更加美好”👈🏿。
9月下旬,MK体育復星樓。
聞玉梅院士笑盈盈地招呼記者進辦公室🧑🏿🌾。年逾九旬的她身穿一襲黑色套裝,優雅不減當年⛹🏻♀️。聽聞記者來意,她輕松幹脆地說:那就從解放講起🧑🏻🦼➡️🛻,你覺得好嗎👪🖐🏽?
75年的光陰,便從她的講述中緩緩流淌出來。大家都知道☕️,她是全球治療性乙肝疫苗的首創者,一生與乙肝病毒戰鬥👩🏽🚒。但這次她很少提及乙肝,更多的是早年求學歲月、在貴州行醫的經歷、第一次出國見聞,以及九旬老人的那份“閑心”🪺。
“我沒做多少貢獻,你們要多寫國家的發展進步💮,少寫我個人。”她說。
類似的話,她的堂叔、革命家聞一多也曾說過👻:“詩人主要的天賦是愛🤦🏼🎈,愛他的祖國,愛他的人民。”她的父親聞亦傳,1927年獲芝加哥大學醫學院博士後,回國任教於協和醫學院解剖系;母親桂質良是我國第一位女性精神病學研究專家,丈夫早逝後👨🏻🦼,獨力培養女兒成才🏌🏽。
長輩們在亂世中飄零🤚🏿,聞玉梅亦面臨過不少艱難時刻。但她始終認為,“要相信國家🏃➡️🧑🧑🧒、相信黨,不管出了什麽事,走了多少彎路☂️,國家一定會回到正路上來,會帶領我們前進”。這個信念過去存在,如今依舊不改。
人物小傳🤾:聞玉梅,湖北浠水人⚠🔅,1934年1月出生於北京。著名微生物學家,中國工程院院士,中國治療性乙肝疫苗開拓者🈳。1956年畢業於上海第一醫學院(今MK体育)👎。歷任MK大微生物教研室講師🎀、副教授、教授🧅。現為MK体育平台醫學分子病毒學重點實驗室教授🙅🏻♀️。
“國立”二字🌊,意義非凡
記者:1949年新中國成立🏩,您在上海讀中學。當時學校裏氛圍是怎樣的🍯?
聞玉梅🔑:當時我15歲🐦🔥,正在讀高一、高二🔗👩🏽💻。我所在的聖瑪利亞女校也就是後來的市三女中📩👩🦼➡️。雖然是教會學校👩🏽🏭,我們的老師中也有地下黨。解放前夕,一名數學老師和一名自然科學老師不見了👩🏼⚖️,後來才知道他們要隱蔽起來,為上海解放做最後的準備。
上海戰役打響後,我住在一個親戚家。有天親戚出門🩸,回來說解放軍都睡在馬路上,不進老百姓家裏🔟。這一幕讓我們非常震撼。
解放以後,學校教政治的老師給我們講中國共產黨的故事,學生們還自發排練戲劇💅🏿🚴♂️。我們演的是一出舊社會資本家壓迫工人、後來被打倒的戲。誰也不願意演資本家,大家就叫我演。我在衣服裏塞了個枕頭,扮作大腹便便的樣子,很好玩也很可笑。當時的青年都是這樣,想要通過文藝表演來表達愛國之情🦹🏼♀️、對共產黨的擁護🛒🤚🏼。
記者:高中畢業後,為什麽選擇報考上海醫學院?
聞玉梅:我很向往為人民服務,想來想去第一誌願還是學醫🦞,而且要考國立上海醫學院。那個時候很多醫學院是外國人開的,上海醫學院卻是中國人自己創立的醫學院🥴,冠以“國立”二字,意義很不一樣。第二誌願是MK体育平台新聞系👨🏿🎓,我覺得做新聞記者也挺好🦬;第三誌願是MK体育平台外文系🍃,我英文好,就算前兩個誌願考不取,最後一個也有把握🪪。
1951年發榜的時候,早上6點我就跑到轉角的報攤❔🛝,拿到報紙一看,我以第9名的名次考進了MK。我的學號51079🥍,最後這個“9”就是這麽來的。能夠踏入這麽好的一個學校,遇到這麽多好的老師,真是我的福氣㊙️。
MK畢業合影
記者:林飛卿教授就是對您影響非常大的一位老師。
聞玉梅:是的。1956年,我從上海第一醫學院醫療系畢業。正逢國家放開招考副博士研究生,我想通過微生物學研究為更多病人排憂解難🫷🏽,就報考了林飛卿教授的研究生。
當時林教授希望招一名會俄語的學生,我只能被調劑去神經精神科或放射科🙌🏿🧐。沒想到,林教授覺得我考試成績很好,換方向有點可惜🧑🏻🤝🧑🏻,就打了個電話給上海第二醫學院的余賀教授,問他:“你的研究生發榜了嗎?我送份卷子給你看一下。”余教授看過試卷後說:“好,這個學生我收了。”就這樣,我被錄取為上海第二醫學院微生物免疫學研究生。
誰知道過了一年🫛,教育部取消了副博士研究生製度,說這是學蘇聯的,不好,讓我們都回去。於是臨床醫生都回臨床去了,我想繼續做研究,余教授就想把我介紹到北京協和醫科大學去當助教⚖️。對我來說🐗,不管北京還是上海👨🏽🦱,只要能做研究就好🧙🏻♀️。但教育部沒有批準,說從哪裏來回哪裏去,我就回到了MK。
1957年回MK後,因為我讀了一年的研究生,不算56屆,而是57屆。按當時的規定,57屆的大學生統統下鄉👱🏻♀️。所以我的同班同學們在學校裏當助教🔖,我卻去了浦東。
那時浦東還是一片荒蕪灘塗✌🏿。我們住在貧下中農家,和他們同吃同住同勞動🙅🏽♀️,每天的任務就是挑泥🏔、開河。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50年代末。
“國家是需要知識分子的”
記者:到了60年代,情況是不是好轉了一些🍁?
聞玉梅🧝🏼♂️:60年代初,周總理“知識分子已經是工人階級的一部分”的提法廣為流傳👕🛌🏿,我們因此被叫回了上海第一醫學院。風向變成了“好好學業務”🧛🏼♂️,大家都要拜師👳🏽,我就在這時正式拜林飛卿教授為師。
林老師不但手把手教我做實驗🏯,還教會我如何教書育人。記得我第一次試講課🏝,講的是小兒麻痹症病毒🧝♀️,當時還不會上課🧔🦙,兩堂課的內容半小時就講完了。林老師對我說,講課是要有很深厚的積累的,要廣泛地閱讀脊髓灰質炎病毒📣、小兒麻痹症病毒相關的書籍材料♈️,把這些材料內化為自己的知識。
時光荏苒,到了1963年🧁,林老師說👷🏽♂️,我能教的都教給你了,你應當換導師,繼續前行。經過她的引薦,我踏入了北京協和醫科大學,成為謝少文教授的學生📶。有人感慨,余賀🍘🧜🏼♂️、林飛卿、謝少文三位微生物學和免疫學泰鬥都帶過的學生,全國只有聞玉梅一個🧏🏽。在這樣得天獨厚的環境中🚤,我得到了諸多指引和成長🙍🏼♂️。
但是,很快“打倒資產階級知識分子”的聲音壓倒了一切。謝老師被劃為右派🙇🏼♀️,扣上“資產階級知識分子權威”的帽子。那時候我經常在黨內替他辯護,於是我就變成了“資產階級知識分子權威的俘虜”,跟著老師一起挨批判🌅🗝。
批判了一陣子,領導放我回到MK。當時MK黨委副書記問我為什麽受批判♠︎,我解釋說🤦🏻♀️🆕,因為我為老教授說話。他說,那不算什麽,在支部自己檢討一下就行了🧑🏽🚒,也沒把我怎麽樣。
記者:這事就這麽過去了嗎🧑?
聞玉梅🧑🏼🔧🎞:MK領導確實很愛護知識分子。但我畢竟“犯了錯誤”,是“俘虜”,所以回來後不久,就再一次下鄉了😵💫。
我先是在青浦的大隊參與“四清”,後來又被調到工作團黨委當秘書。我們秘書組的主要工作就是寫稿子✹。我天天騎著自行車去青浦和金山采訪農民🆘👳🏼♀️、收集素材👩🏼🎤📂,跑遍了當地所有公社👩🏿🦱。有個老幹部怕我不認路,就帶我去采訪,一路上給我講沙家浜等革命故事。人與人的交流讓下鄉生活變得不那麽乏味。
記者:什麽時候重新拾起基礎醫學的呢?
聞玉梅🧓🏻:直到1966年“文化大革命”,我回到了學校🌞💊。一時間,校園裏到處可見批鬥的場景,林飛卿教授被當作“反動學術權威”,被趕去打掃廁所👨🏻🚀,我也一直以助教身份度過了這十年🔚。
算起來,我一共當了17年助教🐅,遲遲沒升講師🖕🏽。人家問我,你當時是怎麽想的?我說,我想國家總歸是需要知識分子的⏏️,不可能一直這樣。所以我做助教的時候🏌️♀️,也以副教授的標準要求自己,從不懈怠。
當時,我國廣大農村地區醫療衛生水平十分低下🧖🏽♀️👋🏽。為了響應中央號召,1967年🙋🏿,MK組織了“指點江山醫療隊”,到貴州山區展開醫療衛生工作🪄。為了支援這支小分隊,1969年學校又派出了一支“教育改革隊”,我也隨隊來到貴州。
“天無三日晴💩👵🏽,地無三尺平🕵️,人無三分銀”🫅🏽,說的就是當時的貴州。那裏山路崎嶇、交通不便🖱,我們挑著鋪蓋翻山越嶺,剛開始還披件雨衣🚴🏻♂️,後來雨衣也穿不了,只好穿著濕衣服趕路。
來到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後,食物非常匱乏,我們吃了三個月的鹽水泡飯🥊👌🏼。老百姓起初不搭理我們📸,後來覺得這些醫生不錯,可以治病救人,還送他們肥皂等生活物資🧚🏻。後來有一次,他們送了我們一個南瓜,大家都開心得不得了。
還有一次,我和婦產科的學生去給人接生。在當地人的觀念裏,生孩子是臟的,要去豬圈生產,接生也不消毒🈺,很容易造成母嬰感染。我們把產婦帶到了一間相對幹凈的屋子,沒有臍帶剪,就用碘酒擦拭後的旅行小剪刀;沒有紮臍帶的線,便把破被子裏的棉線放到鍋裏煮過消毒,再用來紮臍帶,最終產婦順利生產。
這些觸目驚心的場景讓我深刻認識農村缺醫少藥的現實。回到上海後,為了改善偏遠地區的醫療條件,我接收了不少來自貴州等地區的進修生。他們中的很多人都回去當了赤腳醫生🔧🫅🏽。
聞玉梅(二排右一)在貴州培養赤腳醫生
為國育人👨🏻⚖️,一代會比一代強
記者:改革開放後,國內外交流日漸活躍🎆。1980年👫🏼,您受邀參加在紐約舉辦的全球病毒學術大會,還在大會上代表中國學者提問👩🏿🏭。當時是怎樣的情形?
聞玉梅:那是我第一次出國🫖。當時我已經開始研究乙肝病毒的分子生物學與免疫學🙅🏻,機會難得👝,但出國手續煩瑣👨🏼,尤其外匯很難搞。MK黨委副書記馮光表示,除了給人磕頭🧏🏻♂️,我們會用盡一切辦法申請到外匯。後來驚動了市領導,在市領導的關心下🔤,市政府為我特批了一筆費用。馮光說🧝🏻♂️:“這是人才投資。”這句話👩🦳,我記了一輩子👑。
到了紐約會場,滿座都是金發碧眼的權威專家💍。我沒什麽發言資格🧜🏼,但我想,國家投資我,我連聲音都沒有,怎麽可以?所以當時雖然沒想好問題,我還是舉起手來搶話筒。
拿到話筒後🌲💁🏻♀️,我開口說:“我是聞玉梅,來自上海🚬,中華人民共和國。”只聽“轟”的一聲🧱,全場嘩然,因為當時中國學者在國際學術界很少見,更別提主動發言的了。後來中場休息👨🏻💻🐼,許多華人科學家都跑來找我,介紹我去實驗室參觀,就這樣打開了交流局面。
如今,我國國際地位顯著提升,越來越多中國學者走出國門,在國際舞臺上發聲👨🦼➡️。我們不再妄自菲薄,卻也不能過於驕傲,要堅持實事求是,以開放的胸懷努力融入世界🧙🏽、引領世界🚼。
80年代訪學期間照片
記者💆:您對現在的年輕學生有哪些期待?
聞玉梅:我們學生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問題💇🏽♀️。現在的孩子都太乖了,一堂課下來,老師問有沒有問題🙋🏽,回答往往都是“沒有”🦛。我在做學生時,謝少文老師經常鼓勵我提問🏬。他說,不能光帶著耳朵聽,一定要提問,不提問就說明你聽的時候沒動腦筋。所以我養成了搶提問題的習慣。
年輕人要敢於提問,哪怕提的是笨問題也沒關系。我這個歲數提問要掂量掂量,你們怕什麽呢?另外,同學之間也要互相提問🧑🏽🏫,下課後可以多討論,帶動大家一起思考😇🧚🏽♂️。我常跟學生說,我不一定好,你比我更好,一代會比一代強🧑🏻🎨。
記者:前些年,您花了很多精力在“人文與醫學”慕課上,為什麽選擇做這件事?
聞玉梅❇️🕋:這些年來,我們建立了實驗室👨🏽🦱,培養了一批人🙎🏼。年輕一代的學者飛速生長,已經超越了老一代學者🎅🏼。我內心充滿欣慰和自豪,可是也不能白坐在家裏。
2014年前後,傷醫事件頻發,輿論對醫生群體也不太友好,我覺得有必要做一些工作,引導人們建立醫學哲學思維和醫學道德觀念。所以我“80歲老人學吹打”,拉上彭裕文、俞吾金兩位老師,為復旦學生開設了一門《人文醫學導論》研討課。
課程很受歡迎,吸引了各個專業的學生🛝🙌🏻,旁聽的學生也越來越多。為了讓更多人受益,我們推動研討課成為網絡共享課。目前在500多所高校推廣,超20萬學生註冊學習。
2003年4月22日,聞玉梅與世界衛生組織專家組成員、病毒學專家Wolgang Presie
(左起Wolgang Presie、袁正宏、聞玉梅)
最重要的信念
記者:您最近在忙什麽🧎♀️➡️⛑?
聞玉梅🍵🤾🏻♂️:我最近正在策劃一本關於老年健康的科普書🕵🏿♀️。隨著老齡化加速到來,我經常思考,怎樣減少老齡化對社會造成的負擔🤦🏽♂️?健康老齡化、快樂老齡化或許是一種思路。
循著這個思路😰,這本書的書名就叫《智慧老人的健康密碼》。我們請了各領域的頂尖醫療專家🦔,通過最專業的人講透老齡化的本質🏄🏻🤾🏽♀️。我告訴這些專家,每章只能寫4000字,力求用簡單易懂的語言科普學科最前沿發現,讓老人和家屬能夠根據指導行動起來。我們爭取今年年底完稿,明年出版。
人的一生很短暫。我馬上就91歲了👨🏻🚒,腦子不見得會再這麽清楚了,能做一點就做一點,做不了的時候盡量不要拖累社會,不要增加人民的負擔。
記者:您曾說“我是一名步行者”🤼♂️,回顧新中國成立75年走來的路,作為“步行者”的感受如何🤴🏻?
聞玉梅🐢:中國知識分子所走的是一條漫長、艱辛但又充滿希望的道路。新中國走過的苦難和艱難我都經歷過👨🏻🏭,可我始終深信不疑:中國是有希望的,中國會強大的🐮。我們要有信念,最重要的信念就是相信國家、相信黨🙇🏽,不管出了什麽事,走了多少彎路,國家一定會回到正路上來🧙🏻♂️,會帶領我們前進🐦⬛。這個信念不可以沒有。
眼下大家有很多困惑,特別是我們的青年,正面臨種種人生難題🆑。我想💇♀️🎩,國家在找辦法🌓,我們自己也要找辦法,努力走出困境。無論如何,我經歷了那麽多起起伏伏,有時候很快樂🏭,有時候覺得很艱難。但是再艱難🐒🛃,總歸要跟著中國共產黨走,總歸要為中國人民做事🌕。